文通滕泰(万博新经济研究院院长)

1.中国企业出海:有策略吗？你能阻止内卷吗？

从全球来看，我们面临两大机遇。一个是强劲的海外需求。疫情以来，欧美国家赚得盆满钵满，一度降息至零。虽然付出了三年高通胀的代价，但确实带来了资本市场的繁荣、消费和旺盛的需求。在经历了多年的负利率和近年来日元的大幅贬值后，日本经济也走出了衰退和通缩，呈现出需求旺盛、就业旺盛的繁荣局面。在这种海外需求旺盛的背景下，过去几年，所有实施出海战略、海外销售比例较高的中国企业都取得了良好的经营业绩。相反，没有出海战略的企业，只能在国内市场“打滚”。

第二个重大机遇是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高盛预测，人工智能将在未来十年带来至少7万亿美元的经济增长。假设这个预测是正确的，它只反映了人工智能20%的影响力。剩下的80%影响不是经济增长，而是对原有生活、生产、工作方式的改变。就像30年前面对互联网，很多商业企业、交通企业、金融企业曾经认为互联网与他们无关，但是后来互联网彻底改变了商业、金融、交通以及各行各业。因此，各行各业都应该积极关注并及时使用人工智能的前沿技术。据说很多行业，包括煤矿开采和选矿，引入人工智能模型后，工作效率可以提高15%以上。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科技革命正在开启新的康德拉蒂耶夫周期，引领全球经济进入新的经济繁荣长周期，至少可以带来10到20年的新增长动力。

在面临这些全球性机遇的同时，中国经济在国际上也面临着非常严峻的挑战。

首先是欧美贸易保护主义的影响。最近，美国和西方国家正在制造“中国产能过剩”的谬论。回顾世界经济发展史，如果不面向全球市场，让英美日等国的产品只在国内销售，这些国家在工业化阶段都会出现所谓的“产能过剩”。事实上，既然全世界的消费者都喜欢物美价廉的中国产品，那么在中国制造面前没有竞争力的过剩产能才是应该从全球市场退出的过剩产能。

虽然在外交和外贸领域，我们要在海外争取权益，拓展海外市场，但我们也要清醒地认识到，即使在英美工业化阶段，他们的海外市场也有强大的全球军事力量和政治力量做保障，有他们主导的贸易体系和金融机构做保障，但英国的制造业优势和贸易比较优势最终还是消失了。美国的制造业优势和贸易优势也向亚洲转移，我们在制造业和贸易方面的比较优势受到挑战是必然的。那么，除了巩固制造业和贸易的比较优势之外，中国如何培养自己在跨国投资、金融和科技方面的优势呢？

今年4月，政治局会议明确提出支持民营企业出海。我们哪些民营企业有出海战略，有全球化布局？那些已经有全球化布局的企业需要哪些改进？

在海外市场，很多中国企业拼命砍价，把国内的竞争对手杀成亏损，甚至亏本销售自己的产品，不仅造成大量亏损，还往往被征收高额关税。在这种背景下，为什么我们在中国的企业不能形成一定的价格联盟，把产品卖到海外贵一点？这样企业就能多盈利，给员工多发工资，让政府节省一些财力？因此，中国企业不仅要出海，更要有出海战略。他们不应该盲目地在海外市场恶性竞争，互相讨价还价。这些都是我们面对当前国际形势应该考虑的事情。

第二，服务业比重高是高质量发展指标，中国未来就业主要靠服务业。

从国内的角度来看，有两个深刻的经济转型是不可避免的。

第一个转型是供给结构的转型。2023年5月第二十届财政经济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 * * * *强调要“坚持三次产业融合发展，避免割裂对立”。为什么强调集成开发？因为前几年有一个错误的倾向，把发展制造业和发展服务业对立起来，片面强调制造业的比重。

农业是基础，制造业是大国竞争力的体现，但无论是农业的重要性，还是制造业的重要性和发展水平，都没有体现在它在经济中的比重上。

100年前农业在中国经济中的比重是多少？肯定是80%以上。但是当时人们吃不饱饭，农业解决不了温饱问题。中国现在农业占GDP的比重是多少？7%左右，但中国的农业产量早已增长了一千倍，中国人民的温饱问题早已解决。所以农业的重要性不是体现在比重上，而是体现在它的技术水平、农业产量和质量上。那么，为什么农业在GDP中的比重下降了，产出却增加了呢？因为正是工业和服务业比重的发展和提高促进了农业生产率的提高——工业为农业提供农业机械、化肥、更好的水利设施、种子和基因技术，服务业为农业提供商品流通服务。

所以，农业的发展并不是因为农业本身的变化，而是因为工业和服务业的发展和比重增加。工业和服务业的关系也是如此。在90年代初，我们的服务业只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0%以上。那时候我们的制造业和农业生产力都没有现在发达。2000年前后，我们服务业比重提高到40%以上，工业和农业比重被挤出，降低了10个百分点左右。由此，中国制造业的全球竞争力得到初步展现；今天中国服务业达到50%以上，对农业和工业的比重挤压降低了10%。然而，中国的制造业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因此，服务业的发展和增加为工业提供了人才、科学研究、商业流通、更高效的合作、更专业的社会分工和更低的成本...服务业的发展和增加不会影响制造业的发展，反而会促进制造业的发展。

因此，政治局会议需要强调“促进三次产业融合发展，避免分离对立”。但是，我们很多部门和地方政府并没有深刻理解这些经济规律和未来趋势，错误地把制造业比重作为高质量发展的指标。如果制造业比重真的是一个优质指标的话，中国很多生产力落后的省份早就“超过”北京上海了？美国的锈带经济体比硅谷发达吗？

很多企业家还把制造业和服务业对立起来，尤其是很多传统制造业的企业家，他们经常公开攻击互联网和其他服务业，而这些行业并没有创造价值。这些都是非常落后和过时的错误观念，会严重影响中国经济的健康发展。

从就业的角度，也要深刻理解未来就业结构的变化趋势。目前，我国农业就业人口约1.7亿，工业就业人口约2.3亿。10年后，虽然农业和工业的产量会大大提高，但由于自动化技术的发展，特别是工业机器人的应用，农业就业人口很可能会降到1亿以下，工业就业人口可能会降到2亿以下。因此，未来工农业不仅会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还会释放出数千万的剩余劳动力，主要被服务业吸收。

如果未来的经济是这样的产业结构，面对这样的产业和就业结构转型，我们的决策部门和地方经济是否做好了前瞻性的经济结构转型和战略转型的准备？我们的企业如何定位自己，面向未来？千万不要从现在的经济业态出发，固守现在的优势，拒绝未来的战略变化。一旦智能工厂时代到来，很多企业在很多领域的优势会在一夜之间消失。许多北方省份仍将自己的资产导向型增长模式视为优势。这如何适应数字经济和人工智能时代的产业结构变化？

第三，每年几万亿的低效投资，还不如发钱促进消费。

长期以来，我们在需求端很大程度上靠出口和投资拉动，出口现在面临欧美贸易保护主义的挑战。那么固定资产投资还能成为主要动力吗？* *经济工作会议早就明确了消费的“基础作用”和投资的“关键作用”。如何理解消费的基础作用和投资的关键作用？

在经济起飞阶段加大投资无疑是正确的。每一美元的投资不仅具有可观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而且通常具有数倍的乘数效应。但是，在工业化和城市化后期保持如此高的投资率，势必造成社会资源的极大浪费。

目前，中国的投资率，即新增资本形成与GDP的比率，仍然高达42%以上，并在这样的高水平上保持了十多年。而这个投资率在其他国家的比例是多少？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基本都是20%到25%，印度的投资率只有27%。我们比其他国家高15到20个百分点。因此，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减少低效投资和无效投资”。

以后总量能减少多少？假设我们也可以在未来十年、五年把投资率降到25%，至少降到30%以下。那么每年至少会节省10万亿元的低效无效投资。根据某部门的研究测算，目前许多省份的财政投资不仅效率低下，而且乘数效应较低，平均投资乘数不到1。如果用同样的财政支出给居民发放消费券，消费乘数大于3——也就是说，如果把每年10万亿元的低效投资转化为居民收入和消费，总需求为30万亿元，那么扩大内需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投资驱动向消费驱动的深度转型，不仅需要决策理念的转变，更需要国民收入和分配制度改革的深化。考虑到目前的经济决策部门仍然是投资驱动型体制，地方政府推动经济发展的主要出发点是招商引资和基建项目，从认知转变到机制转变再到实践转变还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投资和消费拉动的变化对企业的影响也很大，企业应该对这种总需求结构的巨大变化给予足够的重视。过去几年，我和很多房地产企业家谈过未来房地产供需结构的变化，警示这个行业的巨大潜在风险，但很少有房地产企业家能听进去。他们自以为是房地产方面的专家，结果陷入了现在的被动局面。希望现在在投资一线的企业家不要像前几年的房地产企业那样盲目乐观，或者对未来总需求结构的深层变化关注不够，一定要做好战略转型的前瞻性。

四、每降息一个百分点，中国非金融企业可增加利润1.5万亿。

在这种格局下，中国经济各行各业面临的短期复苏状态还是很不一样的。

人工智能、大飞机、造船、出海等行业的需求前景无限广阔，这些产业链上的企业也将面临更好的发展机遇。其中人工智能刚刚开始改变各行各业，英伟达的市值已经是全球第一。中国的C919飞机和造船在国内外都面临着强劲的需求。许多供应链平台企业，如尹喜，正在销售中国的离岸产品，这些产品在各国消费者中供不应求。

半导体、生猪养殖、部分化工的库存已经结束，补库存开始，部分行业甚至已经开始提价。一些行业的复苏可能带来短期的好机会和投资的好回报，但从经济总量来看，如果通过去产能、去库存的方式，让一些企业赚钱，而牺牲一些企业的利益，这种方式带来的复苏就是局部的虚假复苏——因为经济增加值没有增加，甚至收紧，就业没有增加甚至减少，这样的局部的、短期的复苏是不可持续的。

航空空、消费电子、MLCC、IT服务、部分医药、部分非高端消费品等行业，其中部分行业已经处于弱复苏阶段。但如果就业、资本市场长期低迷等因素影响居民可支配收入和消费，这些弱复苏行业随时会陷入衰退。

还有很多行业，比如房地产、光伏、锂电池等。，还有很多传统制造业，严重供不应求的局面还没有扭转，去库存的路可能还很长。

整体来看，只有需求扩张带来的复苏才是可持续的。面对总需求不足，结构性改革和逆周期调整是扩大内需的左右手，二者不可偏废。供给结构转型和需求结构转型的改革迫在眉睫，必须抓住时机推进，但这与扩大内需的逆周期宏观政策并不矛盾。

我们的逆周期宏观政策，尤其是货币政策，还有很多降息空。考虑到我们非金融企业的贷款总额是150万亿，如果利率能降低一个百分点，非金融企业的利润可以增加1.5万亿；考虑到我国居民住房抵押贷款和信贷消费信贷总量约80万亿，如果实际利率能降低一个百分点，我国居民的利息支出也将减少8000亿；我们的政府债务，包括* *政府和地方政府债务，在降息过程中也会大大降低其利息成本。

然而，我们的货币政策决策理念很大程度上还停留在防通胀、防股市泡沫、防房地产价格上涨、防人民币汇率贬值的“过去式”理念上。然而，中国的经济不再处于这种状况。应该尽快转向防止通货紧缩，防止股市下跌带来的风险和防止房地产进一步下跌带来的风险，甚至可以参照日本经验容忍汇率适当贬值，这样不仅可以促进国内产品出口，还可以带来大量海外游客，促进国内市场繁荣。

从国际金融环境来看，加拿大、欧洲已经开始降息，美联储也即将降息，未来中国货币政策会有较大幅度的下调空。

5.推动民营经济发展壮大，就是推动中国经济创新转型。

民营经济的增长本身也在帮助中国的经济转型。只是现在从需求结构上来说，未来更多取决于消费需求，民营企业在消费领域占比较高；从供给结构看，未来服务业占比最大，对就业贡献最大，服务业中民营经济最为活跃。此外，在创新和出海领域，民营企业最为活跃，占比最高。因此，促进民营企业的发展壮大就是促进中国经济的创新和转型。

去年中共、国务院出台了《关于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的指导意见》，今年又拟出台《民营经济促进法》，必将对民营经济的发展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此外，从理论创新和社会舆论上为我国民营经济发展营造良好的社会环境也非常重要。所以万博新经济研究院作为社会智库，去年和河北省民营研究会合作开展了一个重要课题，是关于中国民营经济的理论创新。课题组通过梳理和研究中国40年来的经济实践以及改革开放以来党的重要文献和领导人的讲话，对理论成果提出了一些建设性意见:

比如在坚持“两个毫不动摇”的基础上，提出“国企民企良好经济生态论”；

立足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实践，提出“活力源泉论”——民营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活力源泉；

本文根据中国经济周期的研究成果，提出了“民营企业与经济周期”理论——每一次民营企业家的集中涌现，都会推动下一次经济繁荣，民营企业家的潮起潮落会影响中国的经济周期；

以宪法、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基本经济制度为基础，提出“长期目标论”——把发展壮大民营经济作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长期目标；

根据国务院关于客观、全面、正确认识民营经济和民营经济人贡献的要求，我们提出了民营企业家“五大薪酬理论”，即投资者薪酬理论、创新薪酬理论、风险薪酬理论、管理和复杂劳动薪酬理论。

在项目的开发过程中，也得到了很多决策部门的领导和专家的大力支持。今年4月，取该课题成果的最大公约数，《中国民营经济:活力、生态与未来》出版。

新书发布会上，全国工商联原党组书记胡德平先生、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彭森先生、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先生等数十位专家学者和知名民营企业家均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他们如此重视中国的民营经济理论，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认可这个课题的成果和我们的《中国民营经济十论》，另一方面也是代表了中国所有的民营企业家，代表了中国。

6.企业如何创新转型，未来财富流向何处？

从价值创造的角度，谈谈对企业创新转型的一些思考，主要从“创新功能原理”出发，如何构建支持产品和技术创新的企业管理体系？如何利用场景创新原理、流量创造原理、叙事体验价值等软价值创造推动企业创新转型？

在软价值经济时代，全球财富流动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农业时代，创造和聚集财富的核心要素是土地，财富的分配主要在土地和劳动者之间进行；在工业时代，资本和技术可能是聚集财富的核心资源；在即将到来的软价值经济时代，未来的财富分配将在R&D创意、平台、内容创造者、流量创造者以及包括数据在内的各种信息要素等新的核心资源之间进行。如今，全球已有6家公司市值突破万亿美元。人工智能时代，未来十年将出现市值超过10万亿美元的企业。这些企业不会是房地产企业，大概率不会是普通的制造业企业，而是科技企业和平台公司，是绿色发展企业。

(根据作者6月13日在“2024全国民营企业绿色发展暨国企民企协同推进河北高质量发展会议”上的发言整理，本文略有删减。作者授权界面新闻发布。)